《呂氏春秋卷七 — 懷寵》:「今兵之來也,將以誅不當為君者也,以除民之讎而順天之道也。…故義兵至,則鄰國之民歸之若流水,誅國之民望之若父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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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舊的電風扇喀啦喀啦作響,微弱的風力抵擋不了南台灣熾熱的午後熱浪,老人一手拿著扇子搧著,但是汗珠還是滴到右手拿的報紙上,懸著水珠的睫毛下的目光專注在報紙上的一篇小幅報導,標題用著三號字寫著:「太平輪被尋獲」老人放下手邊的扇子,拿起電信局時代就用的老式橘色按鍵式電話,即使現在人手一支手機,老人還是習慣用家用電話,吃力的手指按下一個熟記的號碼。過沒一會兒,電話那頭傳來另一個蒼老的聲音:「喂~」老人這頭沙啞的聲音只說了句:「是我。」另頭就沒了聲音,老頭好像深怕對方掛了電話,急忙又說了句:「太平輪被找到了…。」對方壓低了聲音,連老人似乎都聽不清楚,沉默的緊緊地貼緊話筒。終於老人打破了寂靜:「我知道了,台北新店,十幾年的老地方,好…。」掛上電話,老人嘆了口氣:「掩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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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個壯碩卻有點身材走樣的三十開外的男子走在台北這所數一數二的國立大學的山坡上,午後的太陽有點刺眼,男子左手提著公事包,右手不知道是擦汗還是擋太陽,一直擱在額頭邊。一個年輕的女子從山坡上向他飛奔過來,跑到他前面,氣喘噓噓的說:「陸老師,有客人找你…是…是…警察…在系辦…。」男子加快腳步隨著高跟鞋踢踢躂躂往山坡上走,顧不得汗珠掉落絲質的襯衫黏在皮膚上的不舒服,男子邊走邊咕噥:「不會剛申請到公立大學,他們又來找麻煩吧?」

 

進了大樓,小女生看著電梯還在頂樓,轉頭對男子說:「陸老師,我們走樓梯吧!主任很著急呢!」男子點點頭,只好跟著爬樓梯讓自己更狼狽。爬上四樓,穿過為了節能減碳把電燈全滅的幽暗長廊,走進這層唯一有燈光的系辦公室,堆滿書籍、期刊、文件的小小房間,幾個工讀生回頭看看進門的兩個人,並沒有看到什麼警察。不過女孩拉拉男子的西裝袖口,指著裡面右手邊的門:「在主任辦公室。」男子大步走向那扇木門,敲門前,他用手理了理頭髮。隨著喀喀聲,門內一個中年婦女的聲音跟著響起:「進來。」男子扭開門把,推門進去。兩個便衣男子坐在沙發上,一個中年婦女則在辦公桌後面。婦女皺了皺眉頭:「陸老師,這兩位是找你的。」話剛說完,其中一個較高大的男子隨即站了起來,大步向男子走去,一把就把男子抱了起來,嘴裡邊親暱的說:「陸斯恩,好久不見囉!」中年婦女似乎沒有想到會有這樣的情況,本來想數落的話語硬生生吞進嘴裡。

 

男子被抱住在半空,尷尬的說:「劉子良,把我放下來。」高大的幹員把他放了下來,拍拍他的肩膀:「離開學校十幾年,你都不聯絡的,聽說你前腳剛離開單位,我後腳就進了你的辦公室…。」他話還沒說完,陸斯恩向他始了眼色,劉子良隨即轉移了話題:「這是包博恭警官,刑事局二處的,我聽說他要找你,我就跟著來了…。」陸斯恩和站起來的另一個瘦小男子握了手,看來兩個不是舊識。陸斯恩開口問:「什麼事嗎?我犯了什麼法?勞動兩個單位聯合來找我。」包博恭笑笑的說:「只是有件事要請教您的專業,有地方能聊聊嗎?」

 

陸斯恩轉頭看看系主任,主任已經由興師問罪轉為一付想高攀表情,陸斯恩當然知道這個主任最喜歡結交達官貴人,即使是與大學無關緊要的警察系統,主任看來都躍躍欲試。「胡主任,這是國安局的劉子良組長,另一位是刑事局的包警官,我們有些私事要談,我請他們到我的研究室…。」中年婦女連忙揮手:「不用不用,研究室太小了,又沒椅子,我要去上課了,你們在這談好了。」陸斯恩一邊說謝謝,心裡一邊暗自咒罵:「好個勢利的老女人,當初只因為我是前主任應徵進來的給我排的爛研究室,現在知道老子也認識些人吧!」

 

主任出去後,三個男子都坐在沙發上。姓劉的男子開口說:「老陸啊!這個人你認識嗎?」劉子良從口袋裡掏出一張泛黃的照片,一個穿著軍服的老人照片。陸斯恩拿過來看了一下:「王叔叔,我爸的朋友。我爸過世之後,很多年沒聯絡了,去年書展有遇到他,怎麼了?」姓包的警官接口:「他在高速公路交流道被卡車撞死了,手裡握著你的名片,應該是要來找你。」陸斯恩:「車禍嗎?我沒有接到他的電話。」劉子良拿出一份報紙,指著一個小小篇幅的社會新聞:「他是用走的…。」報紙上一行黑體小字:「男子步行交流道 車禍身亡」包博恭繼續接著說:「報紙沒寫的是,他只剩身體在路上走…。」陸斯恩轉頭看著包警官:「什麼意思?」包警官接著說:「卡車司機說他看到一個沒有頭的身體突然走到路當中,他嚇到連煞車都沒有踩。」陸斯恩一付不相信:「怎麼可能?」劉子良很肯定的說:「我們花了很多時間才讓司機恢復意識,他嚇到連話都不會講,也測過謊,做過催眠,他說的是真的。」

 

陸斯恩:「那跟你的單位有什麼關係?」劉子良笑笑說:「我知道你不想讓人知道你待過情報局,故意說我是國安局,和你的研究員的資歷相符,這個老頭也是我們局理的,他十年前才從處長的職位退休,官很大咧!刑事局比對指紋資料,發現他是身分保密人員,循線申請,當然得由我們情報局出面啦。而且這事很怪,王蟬飛退休很多年,沒有和人結怨,但是無怨無故被砍了頭,還跑到交流道上,我們研判可能是有人在交流道把他的屍體推下車,但是奇怪的是,監視器錄影帶就是看到一個沒頭的身體爬越護欄,從堤上爬過來。」包博恭繼續說明:「河堤那帶我們也搜索過,既沒看到頭顱,也沒血跡…。」劉子良接著說:「所以我們來找你問問,不過看來你什麼也不知道。也好啦,我剛好來敘敘舊,你從官校被退學後,我就沒見過你,原來你不是退學,你是進了情報局,好哥們你竟然都不告訴我。」陸斯恩舉起手示意劉子良不要再說。劉子良不以為意:「老包是自己人,他也來我們那裏受過訓,我認識他十幾年了,現在專門處理稀奇古怪的案子,大部分都是國家安全有關的,也是和我們情報局的聯絡人。你當年怎麼會沒畢業就被找進情報單位啊?」陸斯恩淡淡的說:「就是王叔叔徵選我的,他們要一個背景乾淨,而且夠可靠的人。我爸在財政部幹了十幾年差,奉公守法,又沒軍方背景,所以他就找上我。我當年年輕,就瞞著我爸到香港去工作幾年。我爸還一直以為我在念官校。當然啦,我還是有畢業證書,不然很難交代。」

 

「哇!這麼神秘啊!你還真是瞞天過海咧!難怪我們都找不著你,是我接任你的位置之後,我才看到你的簽名檔案。但是你的人事資料我可打不開,最高權限呢!」劉子良挖苦的說。陸斯恩:「都過去了。」劉子良不放過他:「後來你都坐辦公室啦!幹嘛還跑來當老師,受這種鳥氣?」陸斯恩:「想過過平靜的日子,至少讓我爸晚年安心。」劉子良:「好了,時間不早了,我改天請你吃飯我們再聊。這我的名片,不要再躲囉!」三人交換了名片,兩人就告辭了。陸斯恩以為這件事就此落幕,最多要參加王叔叔的葬禮,沒想到這是一連串事情的開始。

 

陸斯恩回到山上的房子,這是個老公寓,但是卻是樓中樓,上下疊加起來大約有五十坪。父親過世後,陸斯恩把一樓老房子賣了,一個人到山上住這麼大的房子。除了打掃的阿姨,沒有人來過他的堡壘。不過這天他搭社區巴士回到山上,沒想到他們家門口為了一群人,當然還是有警察,只不過這次是穿制服的。他一到家門口,擠開為在家門口的人群,跟著大家抬頭往上看,一座擔架正從他家陽台緩緩降下來。降到他的視線範圍,他發現蓋著白布,應該是一具屍體。但是他注意到白布下沒有頭顱的形狀,而凸起的胸部證明應該是一名女性,他正在疑惑是哪個女人死在他家裡,突然人群四散開來,兩名警察一擁而起,把他壓制在地上,他被帶上手銬押上警車,留下議論紛紛的鄰居。

 

警車開了很遠,他發現他又進城來了,而不是在家裡附近的派出所。他發現是一個他沒來過的分局。兩名警察把他推進審訊室。牆壁上一片潔白,只有右手邊是一大面鏡子,他知道那是給其他刑警官觀看審訊情況的單向窗子,這是一間重犯的審訊室。他看著牆角邊天花板上的攝影機,他知道他正被監視著,所以就乖乖坐在唯二的兩張椅子,面向門口的那張。突然他覺得畫面很熟悉,記憶回到十年前的香港,他也是被香港警察帶進類似的審訊室,只不過審問他的不是香港警察,而是國際刑警…。

 

「叫什麼名字?哪裡人?」一個金髮洋人操著京片子,真讓他感到好笑,好像在演成龍的電影,裡面的洋人都說中文,只是沒有眼前的這個這麼字正腔圓。「陸潤康,福建人…。」洋人突然大拍桌子:「你為我是傻瓜兒?你還在裝兒?」陸斯恩心裡暗笑,真正北京口音不是凡是都帶個兒。洋人坐下來點了菸:「你叫陸斯恩,台灣人,隸屬台灣情報局第四處…。」台灣一向都被美國吃得死死的,大概局理已經把資料交過來了,陸斯恩也就放心的說真話:「你都知道了,問我幹嘛?」洋人繼續不放鬆:「你來香港幹嘛兒?」陸斯恩:「觀光!」心裡想著我幹嘛還要說嗎?你們美國佬不都有情報了嗎?洋人果然又被激怒:「你知道你放了什麼罪嗎?」陸斯恩哼了一聲:「站在路邊看車河也犯罪?」洋人大吼一聲:「你協助恐怖分子交易,你知道嗎?你在把風的是武器的交易。」陸斯恩不知道另一組情報員的任務是什麼,他只知道他負責替骨董店把風,看到可疑人物接近店裡,就立刻發送手機聯絡代碼的簡訊。

 

陸斯恩搖搖頭:「我不知道你說什麼?」洋人攤開資料:「你的上司王蟬飛利用職務之便替恐怖分子走私武器到歐洲。你是他直屬的下線,不可能不知道。他們在走私什麼?說!」老外講快起來,兒字就不見了。陸斯恩兩手一攤:「我只負責站在門口,啥事我不知道。」突然洋人手機響了,他咕噥幾句,陸斯恩學過丁點法文,知道他原來是法國人,不是美國人。心想糟糕了,落在歐洲警察手裡可不妙。洋人走了出去,沒多久陸斯恩就被關到關重刑犯的赤柱監獄裡,一關關了三年,突然有一天他被放了出來,什麼話也沒交代,就直接把他遣返台灣。

 

還在回憶當中,突然門打開了,一個便衣進來:「什麼名字?」「陸…恩斯。」他差點又要講化名。「叫甚麼名字你自己都不知道,你大有問題喔!下午二點到四點在哪裡?」刑警看來是要冤枉他了。陸斯恩掏出名片:「跟刑事局包組長在一起,你要不要問問…?」刑警跟當年洋人一樣,站起來怒拍桌子:「拿官來壓我,你以為我怕嗎?」陸斯恩又丟出一張名片:「還有情報局劉科長,你要不要也打去問問…?」連情報局都出來了,便衣不敢怠慢,拿著名片走了出去,重重的甩上門。

 

許久都沒有人再進來,陸斯恩覺得有點累,顧不得手銬箍得緊,昏昏沉沉的就睡著了。朦朦朧朧之間,突然聽到有人叫他,他奮力睜開眼睛一看,據說已經車禍死掉的王蟬飛站在面前。王蟬飛對他苦笑:「我好不容易找到你咧!」陸斯恩不禁怒從中來:「我在赤柱監獄那三年,你怎麼不找我?」王蟬飛不好意思的說:「那是最高機密,我有想辦法了,你不是回來了?」陸斯恩更氣:「想辦法?得想三年?想到我爸都急到過世?我都來不及回來看他?我媽到處陳情,車禍死掉?這就是你想的辦法?」老人沉默了一下,又開口說:「我盡力了,是我不好,但是現在沒有時間了,我跟你說,你要仔細聽,不然你有生命危險…。」陸斯恩撇過頭去,代表他的抗議,但是忍不住好奇心,還是豎起耳朵聽聽老人要說什麼。

 

王蟬飛壓低了聲音說:「當年我和你爸負責押送一批寶物到台灣來,我們本來要搭太平輪,但是後來因為某些因素,只有一批東西上了太平輪,我和你爸就帶著剩下的東西到香港,但是因為淪陷的太快,我們只好在香港把東西藏起來。你爸做了份藏寶圖,我拿了一半,另一半你爸藏起來了,這件事只有三個人知道。我的部分藏在我家電扇裡,你爸應該在他的遺物裡,現在太平輪藥被撈起來了。沒時間了,你要趕快去找找,切記,不要讓剩下的東西流落到任何人手裡,找個地方埋起來,記得一定要埋在台灣,這很重要…。」老人一口氣說完,陸斯恩還是沒抬頭,根本不想理他。

 

突然陸斯恩感到一陣晃動,「地震了嗎?」陸斯恩沒有去看老人的自言自語。「老陸、老陸…。」陸斯恩差點從椅子上摔下來,他才轉過頭來。老人不見了,是劉子良抓著他兩邊肩膀拼命搖著他。「咦?難道是做了白日夢?」陸斯恩喃喃自語。「什麼?」劉子良的大嗓門,靠得太近,耳朵都快聾了。「沒事啦,做了個夢。你來啦?到底是怎麼回事?我被警察抓了。」

 

劉子良看他醒過來,就拉張椅子在他旁邊坐下來:「你家打掃的阿姨掛了,警察以為是你幹的。不過有兩件事很奇怪,第一是她的頭也不見了;第二你知道阿姨的背景嗎?」陸斯恩搖搖頭:「不知道。」劉子良詭異的笑著:「她以前是幫王蟬飛打掃。」陸斯恩心裡一驚:「怎麼都和這老頭有關?難道剛剛的夢是真的?」劉子良看他發呆,又搖搖他:「老陸,你是不是知道什麼?」陸斯恩抬頭看看劉子良:「我哪知?喂!我都和你們在一起,我哪知道?幫我把手銬打開吧,痛死我了。」突然另一個人走過來幫他打開手銬,原來是包博恭,他剛剛沒注意到包博恭也跟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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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黃晁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2) 人氣()